第三十七章 冬青和绛珠（2）

第三十七章冬青和绛珠（2）

继续梦境。不久，腊月将尽，国俊回老家过年。到了二月间的一个晚上，忽然梦见绛珠来了，愁容满面对国俊说：“我要遭大难了！您赶紧来，还能见上一面，晚了就来不及了！”国俊惊醒后，诧异万分，急忙骑快马星夜赶到龙山玄都观，看见道士要盖房屋，地基上有株耐冬树妨碍动工，工匠们正要刨树呢。

国俊急忙上前阻止，然后花钱买下了这棵树。到了夜间，绛珠到书斋来表示谢意。国俊笑了说：“谁叫你从前不告诉实情来着！就该遭这场灾难！现在我算知道你的底细了。如若你再不来，我一定点一把艾草烤你。”绛珠叹息一声说：“就因为知道您要这样，所以我以前才不敢实说呢。”

两人对坐一会儿，国俊又想念起冬青，对绛珠说：“目下面对良友，就更思念艳妻了。这一回家，很久没去凭吊冬青了。您能陪我去哭她一场吗？”绛珠答应。于是二人一同走到牡丹穴边，流泪悼念了好长时间。大约一更过后，先是绛珠收泪劝慰，国俊才止住悲痛。

又过了几天的一个晚上，国俊正在书斋中寂然独坐，绛珠忽然笑着快步走进来，说：“报告您个好消息：花神为您的至情所感动，要让冬青再次降生到这玄都观中来啦！”

国俊一下站起来，又惊又喜地问：“什么时候？”绛珠说：“那可不知道。大约总不会太久吧！”

第二天清早，绛珠临走时，国俊拉住绛珠嘱咐说：“我这一回可是为你才回玄都观来的，你可别老让人孤零零煎熬啊！”绛珠笑笑，答应着走了。

过了两天，绛珠并没有来。国俊便跑到耐冬树下，拥抱着树，摇动着，抚摩着，低声呼唤绛珠的名字。但是没有回声。国俊便跑回书斋，抓起一把艾草，在灯下捆扎起来，准备去烤灼耐冬，逼绛珠出来。正捆扎间，绛珠突然闯进来，夺过艾草一扔，生气地说：“你要恶作剧，给人烙个疮吗？我要跟你绝交了！”国俊笑了，上前拥抱住她。

两人刚坐下，冬青忽然笑盈盈，悄没声息地进来了。国俊抬头一见，登时热泪盈眶，急起身拉住她的手。冬青一手拉着国俊，一手拉着绛珠，三人相对悲泣一阵就坐之后——真奇怪，国俊觉得自己的手掌空空的，好像并没有握着什么一样，便惊奇地问冬青。冬青流泪回答说：“过去我是花中的神，所以凝实，有形体；现在成了花中的鬼，所以虚若无物了。今天我们虽然能够会面，你不必以为是真的，只当作梦中相会吧。”绛珠在一旁说：“妹子来得太好了，我快要被你家男人纠缠死了！”说罢告辞而去。

冬青和国俊继续谈笑叙情，国俊觉得她像从前一样亲切可爱，可是亲近偎倚之间，总像影子一般虚幻缥渺，因此闷闷不乐。冬青也深感遗憾，就告诉国俊：“你用白蔹碎末掺些硫磺再兑上水，每天往我原先的穴坑里浇一杯，明年今日便可报答你的恩情了。”说罢，也告辞而去。¬

第二天，国俊到白牡丹穴边一看，果然冒出牡丹嫩芽来了。国俊便按照冬青的嘱咐，天天浇水、培土，还在四周修起一圈雕栏护着它。冬青晚间来时，对国俊十分感激。

国俊打算干脆把牡丹移栽到老家去，冬青劝阻说：“不，我现在体质太嫩弱，经不起折腾损伤了。况且，万物生长，各有定所。我本来是不该生长在你老家的，违背了反而促短寿命。只要咱俩相亲相爱，合好的日子自然会到来的。”

国俊又埋怨绛珠不来，冬青说：“你一定要她来，我有妙法。”说着便领国俊举着蜡烛来到耐冬树下，她先捡起一根细草，张开手沿树身自下而上量到四尺六寸，按捺住这个部位，让国俊双手一齐给树挠痒。很快就见绛珠从树后绕出来，笑骂着说：“死妮子真坏，刚回来就助纣为虐吗？”说着三人手挽手来到书斋。冬青赶忙道歉：“姐姐不要见怪，求姐姐暂且陪伴一下毕郎，一年后就决不敢麻烦打扰了！”从此绛珠也常来陪伴国俊。¬

国俊眼看着牡丹嫩芽一天天长大起来，茁壮而又旺盛，到暮春时已长到二尺多高了。

国俊回老家时，便给道士一些钱，请他一定天天浇灌护理。

第二年四月，国俊回到玄都观。牡丹恰好有一朵含苞欲放呢。国俊站在花旁，流连忘返，注视着。只见它微微摇动，开张，一会儿开得圆盘一样大，一个三四指高的小小玉美人儿端坐在花蕊**，转瞬间飘然而下，落地就像人一般高，亭亭玉立，流光素雅，竟是冬青。

她笑容可掬地说：“我忍着风吹雨淋等待您来，您怎么来得这么晚哪！”两人来到书斋里，绛珠也闻讯赶来，开玩笑说：“天天代人作妇，现在好了，我可退而为友了。”三人饮酒叙谈，言笑尽欢，直到半夜，绛珠才告辞。国俊和冬青夫妻二人又恩爱美满，一如当初了。

为了和冬青、绛珠长相厮守，国俊不顾她俩的劝告，雇人把她俩运到国俊的老家栽培。万万没有料到，不久，白牡丹和耐冬树都死了。

国俊后悔不迭，嚎啕大哭：“我对不住你们，是我害死了你们啊！”真是“爱之切，害之深。”国俊悔青了肠子！

当天夜里，国俊梦见了冬青、绛珠，她们神情哀婉凄然，和国俊告别：“毕郎，我们已经被王母娘娘选为侍女，今天就要奔赴昆仑山的瑶池。永别了！”说罢，泪如雨下。国俊拉住她俩的手，泪流满面，哽咽着说：“咱们还能再见面么？”她俩说：“王母娘娘管束很严，再见面是不可能了。请毕郎作诗相赠留念吧。”

王母娘娘位高权重，她们无法抗拒。国俊心乱如麻，哪里能写出诗来，惶急中想起了苏东坡的一首词，就挥笔写在一张梅花信笺上：

水调歌头·明月几时有

明月几时有，把酒问青天。

不知天上宫阙，今夕是何年？

国俊欲乘风归去，又恐琼楼玉宇，

高处不胜寒。

起舞弄清影，何似在人间！

转朱阁，低绮户，照无眠。

不应有恨，何事长向别时圆？

人有悲欢离合，月有阴晴圆缺，

此事古难全。

但愿人长久，千里共婵娟。

国俊抄写了两份，冬青和绛珠每人一份。国俊把写词的梅花信笺递给了她们，要求她们也给他写首诗词留念。

冬青挥毫抄写了李清照的一首词——《一剪梅》：

红藕香残玉簟秋，

轻解罗裳，独上兰舟。

云中谁寄锦书来？

雁字回时，月满西楼。

花自飘零水自流。

一种相思，两处闲愁。

此情无计可消除。

才下眉头，却上心头。

绛珠抄写了秦观的一首词——《鹊桥仙》：

纤云弄巧，飞星传恨，银汉迢迢暗度。金风玉露一相逢，便胜却、人间无数。

柔情似水，佳期如梦，忍顾鹊桥归路。两情若是久长时，又岂在、朝朝暮暮。

国俊和冬青、绛珠互赠诗词留念，互道珍重，洒泪而别。

2025年5月4日星期日